冬日的冷風吹掉了窗邊的樹葉,樹幹光禿禿的,上面停了幾只凍得瑟瑟發抖的肥啾。

周末，林棗趴在寫字臺上發呆，手邊攤著張數學卷子，半天不動一個字。

一旦窗口的老街經過什麽人，傳出男孩子說話的動靜時,她都忍不住往下看，仿佛記憶裏那個滿地找垃圾桶的少年會重新出現。

“小棗，下來吃飯了。”祝小晴在樓下喊著。

林棗答應一聲，放下筆走下樓,發現桌上擺著一碗長壽面。

雪白細面纏著翠綠菜葉,清湯上蓋著個荷包蛋,在廚房略暗淡的燈光下散發著氤氳熱氣。

祝小晴坐在她對面：“明天媽要加班，沒法陪你過生日,今天晚上做了你愛吃的肉絲面，多吃點。”

林棗垂頭捧著碗：“謝謝媽。”

母女倆氣氛安逸,祝小晴看她一筷子一筷子慢慢的吃，忍不住感嘆了一聲：“我們小棗很快就是18歲的大姑娘了。”

“對了，最近怎麽不見你去對面龍阿姨家玩了？之前叮囑你照看一下他們家兒子的成績,怎麽樣了？”

林棗咬了口荷包蛋,感覺滑膩蛋白彈著舌尖：“快要期末了，學習比較忙就沒有去。他、他成績提升比較困難……”

“哎，你龍阿姨平時挺照顧我們的，你就當多幫幫忙。”祝小晴念叨著。

林棗想到肖蘊的臉,不知道怎麽著心裏就漸漸緊張起來。

自從那天元旦活動的意外，兩個人的距離莫名拉遠，某些窗戶紙捅破了，在她眼裏他的一舉一動都有特殊含義。

無法把他當成普通的了。

順手倒一杯熱水，衣服扔給她穿，排隊時幫她擋著後面的人，這些事情他從不會對別人做。

林棗的腦筋全都花在學習上了，在這方面情商低的可憐。

她想不通，就幹脆不去想了，她躲著他，一直躲了一個禮拜。

雖然答應了祝小晴，但林棗還是沒考慮好要如何對待肖蘊，更別提提高他的學習成績了。她心裏一團亂麻，輾轉反側到十一點也沒睡著，幹脆爬起來抄起本英語書背起單詞。

床頭一盞小燈，夜裏靜悄悄的，她把心情沈入課本裏去，讓自己也平靜下來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手機忽然一聲震動。

林棗呆了一呆，屏幕上有條信息提示，是肖蘊發過來的。他們倆很久沒有說話，連他的微信頭像她都很久沒見過了。

【肖蘊】：祝你生日快樂，今後的每一天都能快樂。

而這條信息發過來的時候，時間剛過午夜0點，進入新的一天。

林棗把被子往上扯了扯，蓋住半張臉。冬夜，兩個少年人隔著網絡，對著手機看了很久。

接近高三上學期的期末了，比文化課先進行期末考的是體育課。高考不僅要考測學習成績，體育項目和體檢也要達標，因此這次測驗對學生們來說比較重要。

上節課歐陽說這節要考長跑，男生1000米女生800米，還沒上課呢，學生裏就怨聲載道的。

林棗蹲在地上系鞋帶，旁邊方妍正和語文課代表抱在一起取暖，大冬天的，大家脫了外衣只穿著毛衣站在寒風裏，遠遠看去瑟瑟發抖的一群雛毛雞。

林棗捂著手呵氣，看面前走過一人。

肖蘊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，他脫了外衣，只穿著件高領的黑色毛衣，這打扮顯得他比平時要成熟一些，修身的毛衣也更襯托猿臂蜂腰、身段勾人。

他沒看她，徑直朝歐陽走過去了，一路上吸引小姑娘目光無數。

男生先開始考1000米，這時候女生就站在空地上觀看熱身。

林棗見肖蘊脫了外衣，露出裏面貼身穿的打底衫，隱隱能看見寬闊肩膀和胳膊上的肌肉輪廓。

他站在排頭，一聲哨響，像陣風一樣沖出去了，很快甩開後面的人，體力好一些的比如體委周舟，費勁追趕，很快被這速度帶的體力不支，趙宇和孫青那樣的幹脆破罐破摔，被反超也不奇怪了。

終點人多，林棗獨自站在彎道附近等著，時間一長，原本像螞蟻一樣聚在一起的男生逐漸分開，單個單個挨著內圈跑著。

她看到趙宇翻著白眼從她旁邊路過，忍不住出聲：“加油啊，快到了！”趙宇擺擺手。

下一秒，一陣風掠過，肖蘊和她擦肩而過，他迅速反超了趙宇，轉彎時又忍不住回頭望向她。

他沒變……

那雙眼睛怎麽都不會變的。

不過幾秒鐘，再看去時他已經跑遠了，風送來少年身上的氣味，淡淡的。

最後一個男生到達終點以後就輪到女生了，考完的男生們不肯走，或坐或站聚在老師附近圍觀，朝著女生們指指點點的。

林棗排在中後方的人群裏，她握拳準備起跑，胸腔裏心臟亂跳著。

不遠處男生們嘻嘻哈哈，跑道上的棗神心裏沒底。

尚城一中800米女生體育測試及格成績4分20秒，林棗最好成績是4分32，她在想，該創造什麽樣的奇跡，才能讓自己及格。

一聲哨響，女生們像蝴蝶一樣飛了出去，大多數人保持勻速，其中也不乏體育小能手，方妍最是一枝獨秀，炮彈似的將後面人甩得遠遠的。

林棗呼吸已經開始亂了，前面的人和她越拉越開，身後的人逐漸追趕上來，一個一個超過了她，這感覺可真夠孤寂的……

休息中的男生們看著班裏女生一個個跑到頭發散亂、小臉通紅，忍不住站起來給她們加油吶喊。

“團支書你加把勁啊，我作業還沒抄完呢！”

“方大姐！方大姐！”

而趙宇看著落到最後的林棗，一下子踩到裁判的凳子上扯著脖子喊：“棗神！！！加油啊！！！”

他加油鼓勁的人像幽靈似的慢悠悠飄過去，身邊龐玉忍不住：“棗神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了……”

事實確實如此，林棗已經開始機械地邁腿擡腳了，前一個女生的背影成了她的精神支柱，眼裏看不見別的，耳朵裏也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。

女生們一個一個跑過歐陽身邊，他按下計時器，跑道上人越來越少，然後全班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後一個人的身上。

林棗眼神都快渙散了，她雙手凍得通紅，咬牙沖到終點線的一刻，覺得全身都脫力了，耳朵裏只聽見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和粗重的喘息。

她癱坐在地上，雙手撐著地面，汗滴順著額角流下來，又很快被冷風吹得變寒。

“別坐下！”一個聲音插進她的耳裏，林棗擺了擺頭。

見她不理，而後那個人幹脆直接拉起了她，林棗幾乎是被人架著腋下拎起來的。

“你不知道劇烈運動完不能坐下嗎？”面前是肖蘊放大的臉，他嚴肅極了，眉頭緊皺瞪著她。

林棗看著他的反應，有點懵。

“起來，慢慢走幾步。”肖蘊幹脆一只手拽著她的胳膊，算是撐著她身體的重量，強拉著她往前走。

雙腿沈的和灌了鉛似的，偏偏身邊人手勁大，林棗胳膊被他抓的也很痛。走到看臺那裏，她實在不肯走了，掙開他的手一屁股坐在了觀眾席上。

這時候體育課結束了，學生們三三兩兩結伴回班，操場人冷風一吹，人丁稀少。

兩個人面對面相對無言，氣氛寒冷而尷尬。

林棗低頭揉著膝蓋，忽然面前一暗，肖蘊走了過來。他把自己脫下來的毛衣丟在她背上，自己蹲在了面前。

“你身體怎麽這麽差。”他埋怨著，自己伸手開始在她小腿上拍拍打打。

他的毛衣很暖和，林棗像披披風一樣將衣服裹在背上，手指拽著他的毛衣袖子。

肖蘊動作很專業，而且力道適中，她原本緊繃的腿部肌肉逐漸放松，她看著這個專心致志給他拍腿的人，忽然做出了一個很是沖動的重要決定。

“以後你不要躲著我了，不喜歡我就算了，我們還可以做好朋友。”肖蘊說道。

“我沒有不喜歡你。”林棗答。

肖蘊哼了一聲，似是抱怨：“是是是，你也喜歡方妍，還喜歡趙宇和龐玉吧。”

林棗看著他長長的睫毛：“是啊，可對你的喜歡和對他們的不一樣。”

他動作停頓了下，擡頭不可置信看她：“你再說一遍？”聲音有點抖。

林棗和他熱情露/骨的視線相碰，忍不住低下頭，熱火朝天的少年，他的眼睛仿佛會說話，她如同被逼到羊圈角落的綿羊。

他身體往前湊，臉都要紮在她臉上了，他越往前，林棗就越往後。

兩個人像是在練瑜伽似的。

“你也喜歡我？”少年高興壞了，“你也喜歡我是不是？你說話啊。”

他一連問了兩遍，林棗忍不住伸手推他，自己也沒發現嘴角早已翹起，“字面意思。”

肖蘊簡直興奮的要飛起來了，他一把握住她的手，先是激動地用力抓著不放，過了會好像回過味來，把她的手掌放在自己手心輕輕捏著。

像是盼了許久一般。

林棗被他的反應戳到，咳嗽了聲裝作嚴肅的樣子：“不過，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。”

“你說，一百件我都答應！”肖蘊蹲在她面前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
“我要你順利畢業，高考每科都及格。”

這個條件聽在肖蘊耳朵裏不亞於讓他考清華北大了。

冷風靜悄悄的吹，林棗等了一會，見他表情變來變去就是不說話，以為會遭到拒絕，結果肖蘊又往前蹭了蹭，把她的手抱在懷裏湊在臉邊唔了唔。

“我答應你。”

少年的嗓音低啞，他閉著眼睛，林棗看著他不斷顫動的睫毛，心裏一軟。

肖蘊擡頭，感覺一絲長發拂過自己臉頰，然後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落下來。

“嗯，那我們約好了。”林棗笑。

他摸著自己的臉，覺得整個人砰的一下沸騰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本來打算高三畢業再談戀愛的，因為正好成年所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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